less than 1 minute read

最近和税务局的交流过程挺有意思,记录下来,值得大家好好琢磨一下。

这几年搞“大众创新,万众创业”,骗了多少人下海,最终还是得上岸。

我们是从事互联网和计算机技术的独立开发者,受到杭州某科创园招商引资邀请,到杭州下辖的F区注册创业公司,我们本来想搞一个体户10-50万注册金。

但园区领导说要把我们科技型企业好好扶持起来搞大,建议注册1000万,我们刚开始创业的学生,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钱啊,然后我们想就折中了一下就注册个500万吧。

注册好之后一年多过去了,科创园那边开过几次会,涉及多方合作经营问题,管理层的领导也换了几届,对于企业入驻园区和政策扶持的事情没有兑现落实什么,我们也一直没有搬到那边办公,这个新注册公司未正常运作,小团队的创始人是近两年毕业的学生为主,刚开始起步,没有受过基本的财税培训,不熟悉工商税务情况,有个年轻同学做兼职外包的财务。

催缴罚款

直至2019.10.23号上午接到一个电话,本地中老年男子口音自称税务局的,态度强硬地命令我们赶快申报税务,否则要罚款了,我们当时有点蒙,以为是网络诈骗电话,我们并没做什么业务,小微企业哪儿来的税,想不起来还有这档子事。

当天下午又连续接到同样的4-5个催税和罚款的通知,我们还差点当做骚扰电话屏蔽了,经过财务网络查询核实,过去季度确实有一笔小订单是走了这个长期闲置的公司账户,也确证来电号码是该区税务局,打电话的是该局片区管理员王××,然后就着手准备材料交给财务处理吧。

第二天10.24号,这个税务局老王从上午10点到晚上7点,又连着拨了7个电话,有的我接到,有的没接到,像上级领导居高临下的口气,继续粗暴催促,要我们到税务局去一趟。我告诉他,通知这么迟,要先上网弄的,他说线上办不了,得线下办理,直接去区里的行政服务中心的税务大厅赶紧交钱。

我们的兼职财务同学在报税方面是个新手,一听这样说就慌了,赶紧带着所有材料包括公章等,当天中午就打车到几十公里外的F区办税的行政服务中心,经过挂号排队等待,办税人员看了情况说,这种申报业务直接网上自己提交就可以,也没有什么罚款,不需要跑到大厅来办。

财务跑那么远费了大半天时间,啥也没办成,只是得到一句话,悻悻地回来了,到家已经8点多,但这是最后一天,要抓紧时间提交,连夜整理材料,遇到电脑故障不能登录等问题,搞到深夜当天没有全部提交完成。

第三天10.25号,老王电话一接通就质问为什么不快些交钱,到我们局里来交2000块税和几百块罚款,罚定了,还要信用评级扣分,拉黑名单 ……

那意思是:你不来,就要把你收拾怎么的 ……

求教领导

我们确实也郁闷,不早准备,已经过了最后期限,反正是要去交罚款的,我们能怎么着?于是财务将已经申报的材料撤回,再延迟几日继续整理提交各种票据凭证吧。

临期才通知,是不是有钓鱼执法的意味?

然后我通过办税服务热线12366,找到税务局钱科长电话,反映了“初创小微企业,财税业务不熟悉,通知办税期限太紧,管理员态度糟糕,不懂业务乱指挥,我们耽误期限,望换个好的业务指导员,以求尽快完工”,希望领导给个说法云云。

钱科长回复:老王年纪大了,脾气可能不太好,他只是一个电话催税的办事员,也不是什么领导,不要怕他;税务局本来就没有通知的义务,办企业要知道这些常识,如果再延期会罚得更多。该罚的款,尽快交了,并允诺信用评级方面可以协调一下不扣分,以后有什么业务问题可以电话问科长。

感谢领导这么平易近人的通话,稍感宽慰,我也和他说明,我们实际办公地址不在该局辖区,过来一趟不容易,遵纪守法纳税是公民应尽义务,没有人会公然违抗法律,得延迟几天才能到线下税务局跑一趟,希望尽量减少我们跑路的时间,大家确实都比较忙。

接下来两天老王又挂了几通电话,通过税务系统看到我们撤回了已经提交的申报材料,似乎对我们想做0申报表示震惊和遗憾,说“怎么能撤回?你看着办吧…… ”,没有再高声厉喝的官腔,可能是领导交代过注意态度而有所收敛了。

明确这是骚扰电话后, 月末几天对老王来电均置之不理,我只回复了其中一个电话,明确告诉他:我们自己会学习,并根据网络系统提示来办事情,不需要听你讲什么,你指导业务不专业。

系统改进

财务是90后小同学,每天埋头忙着很多活儿,佛系得像个未成年人,说未成年人犯得着和成年人纠结生气吗?办事的时候是冷静的,然后说起来觉得这没道理,肯定还有不少人被老王们带坑里去了。

我们希望这个系统有改进。

官威

老王别再打那么多电话了,年纪都到我们父辈或爷爷辈的人,也该退休享享清福,有必要还和我们毕业不久的新同学一起那样拼么?换做谁都不喜欢听这种粗暴官腔,都什么年代了。

一些事业单位公务人员,在同一个岗位上兢兢业业(坐井观天)一辈子不了解外面的世界,也许枯燥重复的作业和贫乏的工作环境会限制想象力,只知道敬畏上级领导,不知道人与人之间互相尊重,对待下属和人民的态度尤其糟糕。

像老王儿女这个年纪的时候,我们团队小伙伴就有人出入联合国大会等国际重要场合,什么世界级富商牛人和各国部长政要没见识过?老王你才多大的芝麻官儿,哪儿来的官威冲我们发飙呢?

我们知道,即使罚款和交滞纳金也没多少,我们没工夫搭理这茬子事,甘愿缴点罚金怎么了?让我们大老远跑一趟损失时间和钱更多,能远程办就尽可能不跑实地。

但老王不会替咱着想,还没到罚款的时候,就惯用这种胁迫的口气“xxx 你过来一趟交税罚款扣分”,就是要让你跑一些没必要跑的路,有必要吗?可能他面临着(税收)业绩指标,也让我们分享一下压力,我们替你分享坏情绪,你可以替我们分担企业经营成本吗?

老王开口说话不单破坏和人民的关系,更毁坏政府形象和公众信任,给组织脸上抹黑。

互动交流

我认同所有的组织都没有通知的法定义务,因为“通知”这个词在当前的语境里很有官僚意味,常用的“下发通知”就是居高临下的单向沟通模式,只能我讲你听,而且必需接受;

如果你想自下而上沟通,往往没有回音,或像踢皮球遇到高墙弹回来。既然有收费(税)的权利,就一定有相应的义(服)务,包括正常的互动沟通交流(不叫通知)和(财税)业务培训,只收钱不服务就是强取豪夺。

既然没有义务通知,连着几天拨了20多通电话是个什么操作?通知变成了骚扰电话。请老王的领导- 钱科长解释一下。

所以钱科长一句话“没有通知的义务”甩包袱也是不对的,能甩到哪里去?还不是甩给上级部门,说没有这样规定我们的工作,所以我就不动了,这样缺乏主观能动性,就是被动地挤牙膏工作模式,让人民觉得国家公务员真冷酷无理。

然后迫于(税收?)业绩压力,又违背工作职责主动拨了电话,因态度粗暴拨打太多造成骚扰,导致用户投诉举报,这样能干得好?

老王们的通知或不通知都是尴尬的,左右都不是人,不知道该怎么正常地工作了。

指导培训

不认同钱科长说的“有业务问题电话找我”,这个说辞算是搞搞人际关系的小聪明,在当时情况下仅仅是为了缓和下气氛,真实业务没有这样操作的。

试想一下,在一个IT信息业极其发达的年代,很多业务已经能通过互联网办理了,还有个科长和你说“有事来电话找我”,意欲何为?听你口述学习业务?还是搞搞个人关系,约饭局 ?……

回到我们为什么迟迟未申报的问题上,确实我们初创小团队不懂财税业务,我咨询过12366和税务局电话,也证实了科长没有指导或培训业务的职责,而且科长明确表示其他科员也没有这个义务,那么他怎么就可以揽了这活儿呢?谁敢经常往科长那儿打电话问这问那?所以他表面关心示好,实际等于敷衍,啥也没说。

哪个部门有指导和培训业务的职能?看哪些教程?这些问题还没搞清楚。

通过紧急学习才知晓,有经验的老财务那里才是唯一的途径获取到这些在学校学不到,在社会上四处碰壁的“学问”。相信很多朋友都有同感,你到政务部门办事,经常碰到的都是一张张冷板板的臭脸,好像你欠了他们家多少钱似地,他们不明确告诉你有多少步要走,中间有什么坑怎么避开,每走一步,他们就和你零碎地说一点。

从来都没有一份完整的教程和指南,即使有,也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,只有他们能解释的办事程序,可能一件简单的事情,到了他们那里各种出错,要跑很多趟才能搞完,中间出错了,也永远都是由于你不懂造成的,除非你和他们有私人关系,否则不会给你好脸色看。

其实网络时代的人都明白,碰到问题首先上网自己搜索找答案,可是当前大多政务类网络内容的质量堪忧,且不说粗糙的网站和软件设计,糟糕的用户体验流程,说明文档往往看了也不太明白,还是只能回到实地或电话找他们问。而且还经常A窗口的说法和B窗口还不一致,然后转给C窗口,说要请示领导答复。

都9102年了,还有什么业务是通过互联网办理不了的?我们碰到的这点问题算什么?不过是业界应用多年的非常成熟的财税政务系统ERP的一点功能而已,为什么还要用人工,反复多次还搞不明白呢?国家在这方面的投入还少吗?

单就发通知这么简单一个功能,可以短信息,机器语音等多种方式,如果一定要人工发语音信息,可以自建或外包呼叫中心,请有经过专业培训的客服接打电话,成本越来越低,为什么让一个不专业的等着混日子养老的人操作呢?才多大点鸡毛蒜皮事,就系统性地大规模浪费大家时间和国家资源,还让领导殚精竭虑了。

地址在哪儿?

老王和钱科长都让我们到税务局才能办罚款,可是在税务系统平台里找不到办理该业务的具体地址和联系电话,包括平台的“行政处罚决定书”里也没有标示地址,经过网络查询,发现税务局所在地不是我们熟知的行政服务中心,通过当地朋友线下核实,发现网络地图上的税务局地址确实是错误的。

小微企业和税务局第一次打交道是罚款

于是再次电话和钱科长核实办事地址,他只说在715所附近,讲不出来详细地址门牌号,地图里我查到好多个715所,而该辖区的715所旁边并没有什么税务局。

我们电话里同时登录高德地图,他指出办事地址附近有哪些其他的地标建筑物,标注了一个叫“财税干部学校”的单位。

我:“国家办事机关的地址比较隐秘嘛?这么不容易找”。

钱:“都是公开的,只是搬家了,地址还没改过来,本地人都知道715所,你们外地人不清楚吧”。

我:“你们可以向高德地图申请标注一下正确的地址单位名称”。

钱:“这不是我们的职责,上级部门的事,换地址是他们才能决定的”。

我:……

就这么一件小事都要麻烦科长,我能说什么?仅仅要一个办事地址都要打两次电话聊了差不多10分钟,这样的效率和脑路,在追求进步的企业和组织里,是不是该破产下岗了?

终结

经过一段时间了解,对比传统的税务局或各种局的政府事务部门,发现12366和行政服务中心的电话客服更专业规范些,大部分工作人员比较年轻,有耐心,讲话清楚,也不会随意冲人喊叫。毕竟是“行政服务中心”,里面的人有那么点服务的意识吧,原来“为人民服务”的正确地方是在这里,而不是在各种“局”子里。

而各种“局”里无论有没编制的都是领导,给局子停车场看门的都是你“大爷”,在一线城市的局一般会比较规范守法规,其他小地方就难说了,有的局子看门大爷一言不合就能专针对你的停车费从10块涨到20,还能开出发票来,大爷就是大爷。

一个同样从阿里出来创业的老乡坦言,回老家第一年注册农产品电商公司就搞怕了,一件小事都会让你跑很多趟,效率太低,大多数时候局里的人只能搞搞关系,人情世故的社会复杂,直至今天依然如此,然后被迫无奈放弃回老家注册公司,把重心返回到大城市发展了,而此时他的年营业额已经上千万。

再说回我们的事情,11月初的周二,财务同学再次带齐了材料,驱车几十公里先去了行政服务中心线下咨询清楚,将所有能够网上办理的业务功能都开通,工作人员在电脑上点几下,几分钟办完了。

通过办事窗口查到我们企业的税务管理员,自从注册公司到现在的1年多以来,我们第一次知道管理员是另外一个名字,不是老王,那么确证老王真是税务局专职电话“催债”的?

然后根据提示,又驱车6公里去税务局,初次见到我们的管理员,并拿到了老王一直在催促的罚款单“税务行政处罚决定书”,罚款100元,与在系统里查询到的50元有差别,管理员解释是新制度,没时间和他们计较这点钱了,赶紧拿了单子交完钱进入下一步,提交申报材料和交税必需再返回行政服务中心,那边4:30下班。

此时周三工作日下午2:30-3:30,整个税务局办事大厅里大多数窗口没人,稀稀落落3-2个办事的企业,楼上老王们和税务管理员办公室里,说说笑笑吃吃喝喝。

路上和本地司机聊,他以前自己也办过企业,比较熟悉这些官办业务,他说很多财税业务在国税已扣掉,唯有交罚单得跑地税,其他事务都在行政服务中心办,地税实际日常没啥活儿干,是个闲职。

地税实际日常没啥活儿干,是个闲职。

【难怪老王有那么多时间打电话,他闲得慌啊,盼我们过来看望他,连着几天打了20多个电话,说你过来,过来罚款啊!我们跑这么远往返几趟花了半天时间,来这里仅仅是拿一张单子,跑路的成本比罚款高好多倍了】

我们确信已经开通了所有线上能够办理的业务,还有必要多跑一趟?为了稳妥起见,再打一通电话咨询12366办事程序再行动,经过漫长等待,客服花了8分钟和我解释清楚。可否线上办理少跑一趟?客服回答是否定的。

从税务局再次驱车6公里返回行政服务中心,好悬,此时已经接近4:00了,再挂号排队轮到办事窗口,领到几张表,要手工填?是的,网络上锁定了我们已经填好的资料表格,不允许自助提交以及税务局管理员提交,只能再次手工填表,由办事窗口工作人员手工帮我们录入。

办事员催促我们:快点,4:30要下班了。

财务小同学看着密密麻麻的表格,盯着查询屏幕上“最多跑一次”的标语,感动(委屈)得抽泣了,没有这么整人的,我们企业天天996,你们公务员双休4:30下班,还催我们?这还有天理吗?

花了半天时间才搞完几张纸,感觉时间其实够宽松的,但是经过局里就变得很紧张了,比我们自己日常工作节奏有得一比。我们日常的工作时间掐得也很紧啊,有时半天忘记了喝水,拿到水就整瓶下去了;有时等到上厕所的时候,才发觉膀胱憋得快要爆炸了。

还是公务员好啊,每年无数人都削尖脑袋往里面挤,但我们真不稀罕这种岗位。

4:35 终于办完,感谢工作人员耐心等待5分钟,再见,不,应该是再也不见了!

再也不见了,税务局老王,也别再打电话了!早点退休回家歇着吧。

感动得抽泣了,最多跑一次!

全国各地都在做创业园,鼓励大众创业万众创新,我们收到很多邀约,许多地方政府和投资者给政策支持,你们这样整企业,我可以去别处,世界这么大有的是地方,还非你莫属吗?

我们本来就没有占用当地的什么资源,还经常碰到这么咄咄逼人态势,要么把公司注销掉,回去立即就办。

公务员队伍里某些同志有学习能力不足的情况,根源是体制问题,企业和公务员都是受害者,企业承受不必要的负担和成本,而公务员浪费国家资源荒废光阴干些无聊不必要的工作。

打造服务型的政府是普遍共识,浙江的政务系统改革走在全国先进模范的最前列是众所周知的,怎么会还有这种落后低效缺乏觉悟的小集体呢?

浙江的网络产业是走前中国最前列,我们小团队就是做技术开发的,熟悉怎么做信息系统,提高工作效率和精准度。回来路上和小伙伴立下誓言,我们的目标是研发更好用的管理平台,将类似案例中的受害者拯救解脱出来,将低效率浪费资源者淘汰出局,让税务局老王趁早退休回家,别祸害小微的创业者了。

注销

从2019年底开始申请注销公司,病毒疫情稳定后,终于可以到税务机关办事,跑的次数比当初注册企业和办理税务更多,我们下定决心,无论如何不能在此地办企业了。在行政服务中心里,带着电脑和所有的材料,和工作人员耐着性子不断磨,不断在网上看各种行政部门的材料,找专业人士问,填各种报表 ……

终于解脱,得大自在,可喜可贺,于2020.7月底成功注销!